回忆录1

最近真的感觉到死的阴影逼近:不是生理机能上的,而是精神和能量上的持续消亡。想来我一直拒绝表达特别需要什么人,实际上我自己的存在和变化,却是一直在依赖着那些表达过需要我的人的。这很有趣不是吗。
但很快,我就会变成他们不需要的了。
就想着吧,有时间,还是零碎回顾和记录一下自己微不足道的人生轨迹吧,这样如果有一天不在了,好歹还能留下点什么给人参考?我不知有什么人会需要它,甚至我自己也不需要。但有那么多人参与了它,至少为了这些人,我也不应该保持沉默?
而这个地方,也挺好。国内的人不翻墙是看不到的。基本现在就没人会看到了。我也能放心的样子。

今天我想说的其实就一句:我这个家庭啊,原本就是因为生存艰难下拼凑起来的碎片组成的,它的成员们,从来没有学会依靠外力之外的因素去认识、了解和联系彼此(时至今日,我也没有学会)。它的形状,是靠外力作用的结果。无论那是政治上的压迫、经济上的压力还是社会伦理上需要一些元素来装扮自己成“普通”的样子……一旦外力的压强减弱,相互之间的关系就变成了一种斥力。每个人都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伸展自己的意志,强加于人,却并没有给彼此留下空间。只把对方视为自己的附属物。这样的意识和关系模式,原本就是个悲剧。难怪我在生命中感受到为数不多的“家庭感”的高光时刻,都不是从自己家庭内部而来的。
不要误会,他们也会赚钱,养家,分享食物,购买日用品……但那不一样。完全不一样。

举个例子:姨婆知道在所有不得不吃的食物里,我比较喜欢水果。得到长得漂亮又好吃的,就会给我留着,等我去看她的时候从藏得很深的柜子深处掏出来。我觉得暖暖的,其实并不那么想吃。而外婆就会买很少(据说是钱不多),锁在柜子里,一次只居高临下地分配出来一个。这种凭个人喜好的掌控方式,并不会让我感到“被特殊照顾的幸福”,反倒生出很多怀疑和疏离感来——而给我的感觉是,她是不想给我爹吃。而我……还是并不那么想吃……我不是个喜欢吃东西的小孩。可能是从不需要吃东西的地方投胎来的。

我也不会跟自己父母和外婆撒娇闹着要什么东西的。唯有对姨婆,我会。至今还被我妈津津乐道的在路边拉着要吃白面锅盔,非要姨婆买给我不可,逼得她去找附近的亲戚借钱。说我多会看人下菜碟,柿子捡软的捏。要是我应该会觉得心虚才对——其实也就那么一次,同前一样,我并不是真的多想吃。我只是想试试她是不是真的那么疼爱我,会不会生气,翻脸。她没有。而这种纵容,我甚至想都不会想从自己家里人身上得到。说起来也是奇怪的小孩子的直觉吧。
至今姨婆依然是我内心最柔软的那个角落。常想,如果我的童年没有她,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?似乎对于集体和家庭的微薄的信任和幻想,都是从她身上来的——即便她在操持家务上的能力远远不如我外婆。或许就是这么敏感又奇特的性格,在他们远离世俗社会的生活的基础上,让我又走得更为远离所谓得世故人情。一直到多年以后,我妈还是不能理解我感受和思考的方式,动辄抗议:“你怎么会这么想问题呢?”

大学时候去同学家蹭饭,听对方说得一句“这样一个人做饭,一个人洗碗,也挺好。”也就真觉得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。而另一个同学家还有姐姐,看着他们一家人热闹亲密地分工协作,嬉笑怒骂,真是非常羡慕。这种情景在我家更像是一种权力争夺:谁负责谁掌权,其他人就不过问。没有协作,指责对方在备菜上种种不合意倒是常见,一个不好还会骂起来。都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更有发言权,更能干。而为谁做了什么菜,也像是单方面的恩赐……这和水果零食又重合了。所以我会做饭,并不是跟家里人学的,而是在独自生活的时候,自己看菜谱看来的。

不过节日,不过生日,不在外面下馆子……乃至于我记忆中外公的生日都是亲戚叫出去吃的?
而我为数不多的的三次生日,也是来自我妈的朋友、同学和同事……作为个不爱吃,物欲也不强的人,我也无所谓。但现在想起来还真是……不具备他人觉得很自然的社交经验还真是有传统。正因为如此,我也很容易形成逆向逻辑:我认为很难得和珍贵的东西,在别人或许也就是信手而为的事,我要按照自己的感受量级去对待,反倒让别人觉得反应过度了。比如我想在别人生日的时候买个蛋糕送过去,就会从别人的语言态度中感受到其实人家是有安排的,并不热心于此。

所以温客行那句“不合时宜”还真是,未有过经历的人很难想象和体会。龚俊能演成那样,估计也是有所体会。但也并未多深,因为真的深的人,反倒不会那样表现出来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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